博士在秦国虽官职不大,俸禄较低,但地位却不是太低,是可以参加朝会的。
杉先生助王宽完成了振兴王氏的宏愿,王宽也实现了对杉先生的承诺——给其一个机会。
王氏数代人没有完成的事,王宽完成了。这其中自然有王宽能力强,时运皆济的原因,但王宽自身都承认杉先生出了大力。
而这样一位有才之士,连吕不韦都看中的杉先生,却无法凭借自身而卖于帝王家。
殚精竭虑,所求不过是王宽并不难写的一张举荐信。
老秦贵族封锁秦官之严,可见一斑。
咸阳安定下来不久,一则消息自不远的关中秘密传来。
秦王政、长安君知道这么大的消息不会有假,却还是坐立难安。
两日过去,两兄弟轻车简从,秘密出咸阳。
虽然这一王一君去了也看不懂,但他们一定要亲眼看到。
————
烈日当空,天气有些热了。
泾河与洛河之间的平原上,一条蜿蜒如巨龙般的水渠已初具规模。
郑国站在新筑的堤岸上,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与尘土混合,在老人越发瘦削的脸上留下道道泥痕。
六年了……整整六年!
这条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耗费他郑国毕生心力的水渠终于完工,终于要迎来通水的时刻。
“郑大人,最后一段闸门已经安装完毕。”一名工匠快步走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郑国点点头,目光沿着水渠延伸的方向望去。
这条将以其名字命名的水渠,主道长达三百余里。
从泾河引水,横贯关中平原,最终注入洛河。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秦人的汗水,承载着正统水工的未来。
他还记得六年前,他作为韩国派来的“疲秦之计”执行者,在姬夫人的引见下,向当时的秦公子成蟜提出修建这条水渠。
而那个不被他看好的公子成蟜,竟然在明知道他是韩国间人的情况下,真的让秦国接受了他修水渠,让他这个从没有人要的水工正统来秦国效力。
如今,水渠将成。
是疲秦,还是强秦。
他郑国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
水工正统是延续,还是断代。
都将揭晓。
“郑大人,且看这水位如何?“年轻的工匠指着刚引入的一段水道问。
郑国蹲下身,手指探入水中,感受着水流的力度。
“再抬高半尺。”老人眯起眼睛:“泾河水流湍急,若引水不足,下游农田将得不到充分灌溉。”
工匠面露难色:
“再抬高的话,会冲毁新筑的东岸堤坝。”
郑国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衣袍:
“在这里,设置分水堰。”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迅速画出一个弧形结构:
“用‘鱼嘴’分水法,将急流一分为二。既保证水量,又减轻对堤坝的冲击。”
周围的工匠们纷纷围拢过来,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数年来,郑大人独有的这项分水法已经多次证明其价值,解决了泾河与洛河之间水位差异带来的诸多难题。
“郑大人真乃神人也!”懂得这其中奥妙的水工赞叹连连。
郑国摇摇头,目光深远:
“非我之能,乃天地之理。
“水有水性,顺之则利,逆之则害。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正当众人讨论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玄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郑国心头一紧,那是王上的仪仗。
“大王驾到!”传令官的声音穿透燥热的空气。
工匠们慌忙列队跪迎。
郑国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这一刻,他等了数十年。
秦王政政身着常服,在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虽没有冕服加身,但从众侍卫站位也看得出其身份。最不济,还有那个已经长高的秦公子成蟜帮郑国识别。
能比秦公子成蟜先行的,除了秦王政还有谁?
“臣郑国,拜见王上。”郑国略微拱手,语气止不住地激动,微微转身面对嬴成蟜:“拜见公子。”
秦王政摆摆手,望着滔滔江水,沉声道:
“试水。”
此刻的他,眼中只有这条河渠,这条拖住秦国六年发展的河渠,这条秦国投入六年国力的河渠。
“试水!”郑国重重点头。
这正合他的心意,他此刻也没有心情去弄甚君臣之道。
周边官吏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秦王政来下令。
大日照耀下,数不清的老秦人光着膀子背着绳子缓缓拽起闸门。
泾河之水初细小,继而扩张,最后奔腾。
沿着河道而汹涌向前的泾河之水好似一条猛龙,在关中平原上摇摆身姿。
两岸百姓跪地叩拜,工匠们相拥而泣。
从此以后,关中再也没有白毛地了。
郑国站在高处,睁大着眼睛,在他自身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泪水止不住地流。
他,做到了。
他为水工正统正名了!
诸多水工簇拥着老人。
“郑大人,你真神了!你真神了!”
“通了!通了啊啊!”
“成功了!成功了!”
“传令,”郑国声线颤抖,每一个字却都咬的异常坚定:“各段监工加强巡视,确保水流平稳。明日开始,按计划分配灌溉区域。”
试水成功,最难最关键的一步过去了,后面便是一片坦途。
“好一条大渠!”秦王政喜形于色:“有此渠,我秦国再不受天灾制约!真乃人定胜天!郑国,寡人拜公为上卿!”
上卿,官之顶点,年俸两千石。
为赵国做下诸多大事的蔺相如便是上卿。
“国不要上卿,国只要国应得的。”郑国抬起黢黑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奔涌河流:“公子,此渠……何名?”
“郑国渠。”嬴成蟜一字一顿:“这条渠水,叫郑国渠。”
“王上。”老人又看向秦王政,嘴唇颤抖:“可乎?”
“可。”秦王政大笑着,上前几步,抱住老人:“太可了。”
老人笑。
老人哭。
老人又笑又哭。
河流冲音如牛吼,吼断秦国身上最后一道绳索。
再没有什么限制秦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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