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居正来说,新政便是他的一切。
然而,‘夺情’一事发生之后。
他才发现,自己推行的新政存在着一些不足,就像是顾青所言,新政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新政罢了。
其实在看完《货币论》之后,他对于顾青这位十六岁都不到的少年学子,也是多有猜疑。
这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又或者,失足落井之后,当真见到了龙王,得到了龙王的指点?
仅仅是读了一年的书,就能够学会算学,并且还能结合西洋数字,来了一个东西融会贯通。
读了四年的书,就能够写出《货币论》这种国政之大论,讲述出很多真理。
通货本位、货币的价值尺度、贮藏手段、流通手段、支付手段。
人们持有货币不是为了货币本身,而是为了它的购买力。
货币购买力由货币所能购买的“综合商品”的价格来量度。
这就形成了价格水平,其变动用物价指数表示。
因此,物价指数是衡量购买力的单位标准。
而这里的物价指数似乎又涉及到了算学新解里面的一个篇章,叫做指数。
而指数相当于是幂运算。
对于‘幂’在古代的算学之中也有涉及,只不过,那时候不叫做幂运算。
顾青在《算学新解》里面就提到了古代的对数等计算方式,可以称之为幂运算,‘幂’在古代就有着遮盖的意思。
比如,二的三次方,就是三个二相乘,而幂运算就是遮盖了两个二。
在这一点上,顾青算是开创者。
同时,也就有了二的六次方,二的八次方等这种幂运算计算法。
也正是因为看了这些。
张居正才相信《货币论》一书,真的是顾青悟出来的。
当然,至于顾青是不是为了扬名,为了名利而写出这一本书,想要再一次上达天听,获得他这位大明首辅的认可,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这一本《货币论》足以让他有着很多收获。
而这一次的面试过后。
张居正觉得顾青并非是为了名,他是想要帮自己,想要以另一种方式支持新政。
不错!
张居正真的有这种想法。
顾青本来就是这个打算,而他在张居正面前也不想有什么太多的隐瞒,显得有一些刻意,从而有一些可疑。
张居正的新政从整体上看,是真的为大明续了一口气。
对于这时候的大明来说,是一剂良药。
可惜,他太独断专行了。
也死的比较早。
以至于人亡政息。
大明还是回到了那个弊政太多,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中后期的样子。
似乎并未改变什么。
顾青则是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张居正挥笔疾书,把刚刚的一些话,记录下来。
一个问,一个答。
时不时地记录。
这一场面试,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才以张居正双眼微微有一些迷离,整个人也有一些昏沉而结束。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
等到见到顾青之后,对方也给他抛出来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新政能够维持的时间。
以至于张居正恍惚的都忘记了顺手给顾青一点奖励什么的,以表示自己的恩赏。
顾青则是跟着游七一起出了府邸。
走在这顺天府的街道上。
确实是能够感受到南北的差异。
首先就是这气候的问题,顺天府的大陆性季风气候,春季多风。
确实是多风。
吹得人脸皮很容易干燥。
应天府则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春天风和日丽,让人十分的舒服。
就是这梅雨季节到了,阴雨绵绵,很容易让人伤怀。
顾青买了一点儿水果,用油纸包好之后,会用红绳绑着,可以让人提着携带。
和张居正的第一次见面,以这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方式结束。
两个人谈论了很多。
可到底还是没能交谈出来一个什么结果。
“唉……。”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顾青可不是想要中兴大明。
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远大抱负。
他只是想要成为张居正!
回到了国子监。
王锡爵竟然在外面等着他。
“回来了。”
顾青回道:“老师。”
王锡爵轻声道:“嗯,老师还是那句话,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老师。”
顾青点了点头。
王锡爵知道张居正找顾青,肯定是为了《货币论》。
在他看来,这《货币论》有好也有坏。
好在解释了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的道理。
坏在过于惊世骇俗。
他也不知道张居正等人会如何看待这一本书,也不知道张居正等人会如何看待顾青这位少年郎。
就算是他王锡爵现在都有一些看不明白了。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目标。
就像是大部分的读书人,读书只是为了科举考试,为了考取功名,为了当官,为了光宗耀祖。
在他看来,顾青也是这一类人。
可是,当顾青写出了《货币论》之后,就好像不是了。
这是一本绝对会引起争议的书。
顾青就这么写出来了。
王锡爵也无法预料这一本书会给顾青带来什么。
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支持。
“简直是妖言惑众!”御史李植觉得这一本《货币论》就是一派胡言。
什么银本位。
什么流通手段、支付手段。
听起来似乎是那个意思。
但是在李植看来,写这本书的人,便是在重商抑农,货币再好,能有粮食好吗?
天下万民,哪一个每一天睡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为了吃而发愁?
特别是如今这国库空虚之下,边关又不稳。
万历四年的平叛,还有倭寇之祸,这些都是需要派兵去平叛、去镇压。
而动兵之后,伴随着的便是粮草、军饷等。
特别是粮草,如今已经是不够用了,边关的将士们手中的饷银,都已经买不起粮食了。
货币再好,又有何用?
翰林院编修沈一贯也觉得这一本书有妖言惑众之嫌疑,所写内容根本就是一家之言,毫无根据、也无实用。
“区区一本《货币论》就想要妄议朝政,此人居心叵测也!”
对于李植、沈一贯等人来说,所谓的货币论就是在抬举商贾,而商人重利忘义、甚至是喜欢坑蒙拐骗,实在是让人无法正视他们。
而顾青所写的《货币论》看起来是讲述货币的重要性,而货币如何如何,不就是暗示着应该重视商贾嘛。
这自然是和李植、沈一贯等人坚守的思想有一些矛盾。
特别是沈一贯,他因为宣扬孝道,结果因为张居正‘夺情’一事,被认为是指责他张居正不守孝道。
原本,他今年应该能够因功而官升一级,却直接被按下来了。
这就让沈一贯很是不满。
直接就倒向暗中对张居正有一些不满的李植、吴中行等人这一边。
而张居正当初在顾青写出《算学新解》的时候,还上奏,赏赐顾青“才学兼优”的匾额,又是赠送玉佩,以示恩宠,如今又是直接被张居正开口称赞其所写《货币论》。
自然是引起了这些人对顾青的不满。
爱屋及乌。
恨一个人,自然连带着和他关系匪浅的人,都给恨上了。
在他们看来,张居正器重的顾青,那也就成为了他们的对手,原本找不到机会。
这一次,机会不就来了吗?
《货币论》也不过是在朝堂之中流传,还没有正式地推广开来,所以看过这一本书的人并不是很多。
张居正也知晓这一本书会带来很多的非议。
所以也没有想着要把《货币论》这一本书在这时候推广开来。
毕竟,《货币论》也不像是《算学新解》有利于天下学子们学习算学,也有利于户部、工部等用于计算。
《货币论》讨论的是货币,而真正针对的乃是他的新政。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推行开来,让读书人也都读一读《货币论》这种书籍。
他们也不必理解其意。
四书五经才是他们要学习的儒学经典、圣人之言。
张居正很快就听到了一些言语《货币论》的声音,也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冲着他来的。
自从‘夺情’一事之后,就让张居正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见到的事,听到了一些以前不曾听到的声音。
“汝默,最近关于顾青所写《货币论》之言语,你可有所耳闻?”张居正问道。
申时行回道:“大人,下官有所耳闻。”
张居正点了点头。
申时行这才继续道:“下官倒是觉得凡事都有好坏,这《货币论》是好是坏,也确实可以论一论。”
“不过,有一些人,似乎并不是为了《货币论》之好坏,而是别有用心。”
张居正乃是他的座主。
两个人现在已经是一条战船上的人了。
自然也不用藏着掖着。
张居正也只是看了看申时行,对方既然看出来这一点,也应该会有应对之策。
“大人,下官以为,这《货币论》是好是坏,一家之言不可信,当以天下人论之。”
申时行一句话,就让张居正差一点儿噎住了。
“何意?”
申时行回道:“和《算学新解》一样,推广于天下。”
他觉得这个水还不够浑,完全可以再浑一点儿。
《货币论》确实是有一些惊世骇俗,可里面的内容听起来却又有一些道理。
这些个道理,也足以引人发省。
货币如何?
商人又如何?
此书实在给世人讲述货币的意义,讲述货币的作用,让人们明白手中的货币为何为货币。
这是以前从未涉及到的知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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