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骗人 你重新算人心,窥生机,以我破局……
那日谈话后, 陆斜手握老祖宗符牍出宫,做个暂时的湖南监察使,手握生杀大权。
戴着好听名头, 去南下杀一批依旧叫嚣‘君主受奸佞所祸’的‘逆贼’。
因其中牵头的一人与皇后直系姻亲关系, 那边一直斩不下尽,但一直叫嚣也不是办法,将人拘在狱里,督抚不敢贸动, 再三向京中请疏。
这层关系陛下未发明旨,但内廷不能不懂事。
说是遣心腹劝慰,实际是掩口。至于如何住口,就看陆斜如何思量圣心。
刘栩一招将人调出宫,众人不知为何,这是要去宫外借刀杀、还是将人荫蔽护住。
但隐隐察觉这件西厂之事要落定。
左顺门五名被杖死的官员冤屈, 拖拖沓沓最后给祁聿上了个衣冠办事的惩戒, 叫她戴刑办差, 时间未明。
前朝一片不满, 却被高高的宫墙挡在外。
陆斜回来这日, 同样的随堂职袍,却显得人更挺拔松鹤,也愈发沉稳内敛。脚下生风的朝经厂议事厅去, 一路无挡。
祁聿循着门前动静粗粗擡眼,视若无睹地扭开脸, 将手中事务给庚合发一份,嘱咐要点。
陆斜瞧着廊下祁聿身上锁链,腕子连着腕子,脚踝锁着脚踝, 刑具正够他基础活动。
祁聿一丝受刑异样也没有,同庚合谈论事务。
脚下歪几步路顿他们身前。
“哟,新衣服?”
祁聿这道刑法是原本属于前朝官员犯过却任上续职用的,竟叫个内廷阉人用上......陛下也怪疼他。
庚合猛地擡头看向陆斜。
他往祁聿身上的刑具叫什么?
新衣服?
没听错吧,往时陆斜从来不会在祁聿面前如此放肆,一直乖顺、祁聿说一不二。
今日......这是上次私谒殿下的大罪没死成,如今得了文臣顶靠跟老祖宗赏识后底气足了,开始暴露本性?
庚合眯眼看去,陆斜神貌舒扬,眉峰眼底都嵌了丝非常清晰的隐戾跟怨愤。
人是一样的人,风姿却斗转,从一派和煦温亲变得有些......谲而不正,叫人琢磨不明,总之判若两人。
祁聿无波无澜擡手给庚合文书,铁锁声音在空中不轻不重地坠响两声。
她话语冲着陆斜:“好看,改日送你一件。”
果真再见就不一样了,变了,变化很大。
她看眼陆斜随即敛眸,悄悄舒口浊气,却如何也吐纳不出去。
从陆斜回宫,自己就清楚他必然要同这满宫阉人一样,日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想杀不想杀的人,照着局势、圣心都得杀。眼下之人、之案有无冤屈、出口黑白会不由己。
是是非非要度势,度大势,自己能从中斡旋的少之又少,泯灭一丝又一丝人性。
陆詹事恐怕没想到自己数年心血熬写出来的‘十六谏’,竟然给亲儿子铺了条权宦的道路。
她亲眼望着陆斜走到此境,这算不算她亲手杀了陆斜三次。
还不如当初救下,就一刀将人送下去。
陆斜皮笑肉不笑,“我去忙了。”
声刚悬于半空人已经错身而过。
庚合一声哼的阴阳怪气,“你觉没觉得......”
祁聿先一步点头。
“往日装得好吧,懵然无知大智藏拙,簪缨世家长大的怎么可能没城府,也不知是位什么主儿,会将司礼监变成如何。”
她看向远边的天,清澈瓦蓝,与昨日没有任何不同,却又十分不同。
轻声:“随他便,反正与我无干。”
晓得祁聿内廷人际关系一向凉薄,诸般交涉只是事务维系,但他这样说,庚合一时语塞。
“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
好歹也是盟过帖亲自收的唯一的儿子,还一道滚过榻。
回来至此相处亲不亲、疏不疏的怪诡异。
她一本文书悬空在指尖掂掂。
“我不是在乎过将人送出去了么,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旁人人生不宜插手。”
陆斜终归有自己的路,他们共程一段罢了。
是这个理,祁聿已经尽力相护过了。
庚合见人风轻云淡中多了抹未曾见过的遗憾,他尚未看明祁聿已然转身。
这些时日听惯廊下、室内与祁聿共处这种锁链声,今日突然觉得铁索滑在地板上的声音异常刺耳。
陆斜夜间再去文书房爬窗,想过祁聿会从里上锁,却不料去的时候祁聿特为他开了条缝,他将未开刃的薄刀插进发髻中。
跳进室内,瞧见层层书架中有抹微弱烛光,再听到几块铁索清冽撞击发生的碎响,确定祁聿在那处。
祁聿坐蒲团上,靠着书架凑着一旁的琉璃盏看书。
荧荧光晕散在面庞上,整个世间都宁静非常,也隽了股和雅。室内弥暗与他十分相融,几乎一体。
陆斜放重脚步,祁聿听闻后眉间蹙了蹙,不曾循声擡头,而是看完手中这章、以指腹夹书,再才掀眸。
“你来了。”
“昨日皇爷刚说明日司礼监开判仿,你今日就回来了,看来是特意给你开的。”
“湖南的案子办的好看,你很聪明。”
跟人狱中作赌,叫人输了一大笔还不起的银子,要么闭嘴回京银子两清,要么还钱,要么陆斜背负恶名将人杀了回京领罪。
挺周全。
陆斜听出他淡雅声音中十分割裂的生疏,仿若相熟又不相熟的模样,比之前那种‘呵宠’全然颠成了另一番样子。
他无碍两境之别地笑笑,蹲祁聿面前,指腹钩着一扯,他两腕中间铁索寒声在寂静中晃荡个没完。
“文书房不是不能燃灯么。”
自然不能。
“我不怕死的时候可以燃一次两次。”
又是这种鬼话!
陆斜死死握拳,指甲直往肉里嵌。
祁聿声音比之前清冽、冷漠太多,陆斜听得不痛快。
他知道因缘在何处。
不在自己私自逆了他的话,而在祁聿明白自己日后会自度、可能会时不时逆他的意。
祁聿一向不信人,自己若真如此,他眼下可能怕后悔让自己承接西厂了,如此疑心偏偏也不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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