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大胆的话语落地后,房间内陷入沉沉寂静之中。
公主殿下没有因此斥责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霍初暗自弯唇,知道自己是猜对了黎煦之的心思。
自古大权在握之人,就没有不会对皇位起心思的。
尤其是近日公主和皇帝意见相左,又和二皇女走的近,霍初知道,这正是自己开口的好机会。
只是和她所想不同,良久后,黎煦之只是眸光冷淡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怎对朝中局势如此了解?”
被她不信任的眼神刺痛,霍初惶恐低头。
“在下不敢隐瞒,如今……我已是二皇女府中幕僚……但还请殿下相信,我自始至终都是一心向着殿下您的!为了殿下,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意看了她一眼,黎煦之侧眸隔着屏风朝门外看去。
那里,霍予晚倚靠在门前的身影若隐若现。
“你走吧,今日之事,本宫就当作没发生过。”
几息之后,黎煦之冷淡开口。
而门外一直在偷听的霍予晚也有些意外的站直身体。
“殿下,我……”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霍初震惊的擡头,却只看到黎煦之冷漠的侧脸。
“还请殿下三思,我是真心实意……”
可还未等她说完,就被有些心烦意乱的黎煦之打断。
嘭。
一只青瓷杯盏被砸碎在地。
听到动静的霍予晚快步走过来,只看到面色冷凝的黎煦之和还跪在地上被吓到回不过神的霍初。
抿唇看了眼黎煦之的背影,霍予晚把霍初从地上拖了出去。
“你放开我!”
被强硬拖至门外的霍初挣脱着怒骂她。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在殿下身边扰乱她的……”
“滚。”
冷冷的看她一眼,那与死去的霍予晚过于相似的面容和眼神让霍初下意识噤声。
随意把人和木盒都扔至门外,霍予晚把房门从里面重新关闭。
良久,直至房间内外都归于安静,霍予晚才靠近黎煦之,轻声开口。
“娘子,为何不答应她?”
霍予晚原本是没想把霍初放进来的,可是在看到那只凰钗时,她忽然意识到霍初的另一个身份,商人,最不缺钱。
那一瞬间,霍予晚便动了念头。
送上门的金库,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谁知,黎煦之却并没有接受。
闻言转身望着她,迎着霍予晚真实疑惑的目光,黎煦之朝她步步走近。
“为何?”
“你不知道她对本宫的心思吗?”
下意识抿唇,霍予晚眼神微动。
“……知道。”
当年尚未和黎煦之成婚时,她就知道。
以前在霍家时,霍予晚经常被霍母差遣着去花楼找霍初回家。
那时,她不止一次的在喝醉的霍初嘴里,听到过黎煦之的名字。
当时她还发现每次霍初怀里抱的花楼女子都会和黎煦之的面貌有几分相似,气的霍予晚好几次都趁霍初走夜路时揍她,把霍初吓得再也不敢独自一人走夜路。
而今,眼看着黎煦之要动怒,霍予晚揉了揉脑袋,低声解释。
“但是她挺有钱的,我们只是利用她,娘子,我知道你不会……”
闻言勾唇冷笑一声,黎煦之出声打断。
“谁说不会?她这么有钱,又这么忠心,说不定哪天本宫就……”
“别别别。”
一点听不得这话的霍予晚忙伸手捂她的嘴。
“是我的错,我们不提她了。”
蹙眉把她的手拍开,黎煦之看了眼外面还在继续的雨势,冷声开口。
“她刚刚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发不了兵,不代表别人不行。”
正耍无赖般的抱着她撒娇的霍予晚,闻言动作一顿。
“娘子是说,二皇女吗?”
“嗯。”
淡淡应了声,黎煦之望着窗外的雨势出神。
能把一个商人当做幕僚,足以看出二皇女的私心了。
…
只是还未等黎煦之和霍予晚有所动作,二皇女却先一步急不可耐的造反了。
也不知是不是霍初又把那支凰钗进献给了她。
九月中旬,在那场下了半个月的大雨还未停息之时,一封快马加鞭的急报传入禄山行宫。
二皇女谋反,留守皇城的太女殿下已岌岌可危,二皇女的两万私兵正朝禄山逼近。
而与此同时,另一件让百官震惊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公主殿下暗中和二皇女勾结,幸而被皇帝提前察觉,如今已被扣押在行宫正殿,由皇帝身边的侍卫,日夜看管。
同样被严防死守的偏殿中,黎明笙和霍予晚面面相觑。
“母亲何时和二皇女勾结了?那些谋反的往来信件都是真的?”
“……没有,不是。”
霍予晚面无表情的否认。
她们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但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黎煦之就先一步被皇帝给扣押起来了。
二皇女谋反是真,而黎煦之的罪名,不过是皇帝借机的趁势而为。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而行宫内部,却同样是风雨欲来。
“你是朕唯一的妹妹,煦之,朕此前从未想过要对你动手。”
空旷的大殿内,皇帝定定的望着静坐一旁的黎煦之。
“只要霍予晚母女愿意自尽,朕就可以饶你不死。”
淡淡擡眸,黎煦之看着她垂在身侧不自觉轻颤的指尖,勾唇轻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姐还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二皇女已经快攻打到禄山,你却只想着要杀我那从未威胁过你的妻女。”
“她们是妖!”
面对着黎煦之的冷嘲热讽,皇帝只觉怒不可遏。
“老二是个没脑子的人,寇从带兵轻易就能把她制服。”
“可霍予晚不是。”
“她只要活着一天,朕就一日睡不安稳。”
“可她曾经为你平定了北境。”
良久,黎煦之沉声开口。
“她不会威胁到你的皇位,更不会威胁到这天下的百姓……”
“可她是妖。”
黎穆之嘶声打断她。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缓缓摇头,黎煦之垂眸不再看她,只低声回应了一句,不知黎穆之能不能听到的话。
“妖就有罪吗?”
在黎煦之未看到的角度,黎穆之的身影因为这句话而猛然一震。
——妖就有罪吗?
当年在亲耳听到先帝要把皇位传给另一位平庸无能的皇女时,黎穆之曾经崩溃的冲出去也这般质问过她。
可先帝告诉她,是。
不甘心的黎穆之亲手掐死了茍延残喘的先帝,又擅自更改了遗诏。
她是嫡长女,理应继承大统。
而其余的皇女在黎穆之继位后,通通被她赐死。
只留下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黎煦之。
可自那之后,黎穆之依旧惶惶不可终日。
她终究怕自己和妹妹的狐妖身份被人发现,所以便求到了国师面前,对自己身份心知肚明的黎穆之,用了国师的秘术,换掉了自己满身脏污的邪祟之血。
而还尚不知晓内情的黎煦之,则是被她暗中喂下了符水,抑制住了黎煦之体内的九尾狐血脉。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她寄予厚望的 大将军,竟也是一只妖。
自第一次禄山封禅后,黎穆之便想尽办法要除掉她。
可这次,国师却不肯再出手。
黎穆之只好寻了这世间最狠的毒药,把她赶到偏远的北境,让霍予晚死于那处她曾经最擅长的战场。
而十六年过去,当那个和霍予晚面容相似的人再次出现在京城时,黎穆之就知道,是霍予晚回来了。
她没死。
……
所以,妖有罪。
妖当然有罪。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妖,先帝就不会想把皇位传给别人。
而她,也不会做出弑母、弑妻、窃国的荒唐事……
……
“回禀陛下,偏殿内未发现郡主和黎校尉的踪迹。”
在皇帝和黎煦之对峙时,殿外传来侍卫汇报的声音。
面色阴狠的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黎煦之,皇帝沉声继续下令。
“全力搜捕整个行宫,只要见到有狐貍出没,就地格杀。”
“……是。”
怀疑自己听错的侍卫首领犹豫的擡头,又在对上皇帝阴沉的目光时忙低头回应。
“霍予晚!朕知道你在这里,不想煦之死,就立刻给朕现身!”
几乎已经丧失理智的皇帝手握着一把匕首,逼近黎煦之的脖颈,嘶声对着空旷的大殿内怒吼。
可几息过去,整个大殿都毫无反应。
“皇姐莫要做无用功了。她不在这里。”
良久后,黎煦之淡声开口。
“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看看寇大人那边,看她和二皇女的对抗是否还顺利?”
“煦之,你休想骗朕,怕是朕一走,她就出来把你救走了。”
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皇帝非但不信她的话,反而把手中匕首向她的脖颈更逼近一分。
一道血色痕迹浮现在黎煦之的颈间。
可即便如此,殿内依旧没有霍予晚的身影。
无声哂笑,黎煦之不惧不畏的擡眸看她。
“皇姐对她太不了解了。比起我的安危,她更在意的是兵权,是你的皇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紧张的攥紧手中匕首,皇帝目眦欲裂的瞪着她。
“皇姐忘了吗?当年是你把她害死的。你以为她为何会再次回京,当然是为了向你复仇。”
她每说一句,黎穆之脸上的神情便愈加松动。
手中匕首也摇摇欲坠。
“我猜,此刻她怕是已经夺走了寇从手中的兵符。”
此话一出,黎穆之彻底慌乱,顾不得再威胁黎煦之,立马快步朝殿外走去。
嘭。
匕首落地。
黎煦之蹙眉捂住颈间刺痛的伤口。
“母亲!”
一直隐在暗处的黎明笙现形,神色慌张的施展着自己微弱的灵力帮她疗伤。
宽慰般的对她笑了笑,黎煦之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指尖。
“胆子这么小,日后还怎么跟你娘亲上战场?”
“我……”
黎明笙险些慌到落泪的擦了擦额头上急出的冷汗,一边帮她疗伤一边低声反驳。
“那怎能一样?今日就算是娘亲在这里,肯定也会像我一样又急又怕!”
“嗯,所以你不能把刚刚的事告诉你娘亲。”
含笑看她一眼,黎煦之温声提醒道。
“……怕是不行。”
看了眼黎煦之颈间虽然愈合但还是留有痕迹的伤口,黎明笙有些心虚的回应道。
怪她能力不够,做不到恢复如初。
……
而与此同时。
霍予晚也的确如黎煦之所说,已经夺得寇从手中兵符。
“寇将军,不想毒发身亡的话,就到外面把这道圣旨大声宣读给所有将士听,否则,霍予晚当年是怎么死的,待会儿你也一样。”
营帐内,望着颓然倒地目露惊恐的寇从,霍予晚把玩着掌心熟悉的虎符,缓缓弯唇。
片刻后,一道为公主殿下平反的旨意便传遍整个军队,而主帅也由寇从,换成了新上任的黎校尉。
“众将士听令!随我一起抵抗谋反叛军,杀!”
“杀!”
数万士兵在霍予晚的带领下同二皇女的部队迎面交锋。
暴雨之中,霍予晚驾马直取叛军主帅首级。
而与此同时,在皇帝冒雨赶至山下寇家军的驻扎营地时,却只看到主营帐内的一具冰冷尸体。
正是寇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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