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绕着黑棺缓缓挪动,三圈下来,水泥地上落了层细碎的泪痕。
没人放声哭嚎,只有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石野眼泪掉了又掉,但整体还算平静。
告别仪式很快就结束了,要推去火化时,石野拉住兰舒让他帮自己拿主意。
被哥哥保护了十八年的少年,在这种关头没彻底乱了阵脚,已经是极限。
兰舒看着石野明明浑身紧绷眼神发虚,却还强撑着站得笔直的模样,硬生生把酸涩咽回喉咙。
她上前半步,伸手接过少年手里攥得发皱的手续单,替他走完后事的最后几步。
兰舒给石余川选的是有骨头的火花方式,青烟从斑驳的炉口袅袅升起,混着刺鼻的焦糊味钻进了兰舒的眼睛里。
她揉了揉被熏到流泪的眼睛,没哭,是烟熏的。
“舒姐,他们正在烧我的哥哥。”站在旁边的石野从墙上挂着的“火化须知”告示上移开视线,眼神呆滞地望向正往外冒烟的火化炉。
兰舒咬了咬牙,忍着胃部的抽痛嘱咐道:“小野,等你哥的后事都办完了继续回去读书,不能再休学。”
“舒姐,我知道。”石野和兰舒一样,没有撕心裂肺的大哭,更多的是那种措手不及之后的心空,“我之前急着挣钱也是因为我哥,他都不在了,我就不想赚那么多钱了。”
听到他这样说,兰舒的心脏好像忽悠一下从胸口一直往下坠,坠到了她也看不到的地方。
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学校聊专业,甚至聊石余川喜欢的电影喜欢的啤酒,唯独没有聊,那个人死了以后该怎么办。
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咔哒走着,四十五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像过了半辈子。
听到工作人员喊家属进去捡骨灰,兰舒整了整白色连衣裙的衣领,让石野扶着自己的胳膊抬脚迈进操作间的铁门。
掀开炉门的瞬间,石余川的肉体全化作了灰烬,只剩一堆翻着热气的白骨。
那股气息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是混合着焦糊与腥气的复杂味道。
既有木头被烈火炙烤到碳化的苦涩,又掺杂着类似肉类在高温下迅速脱水的酸腐气息,如同千万根细小的针,直直往鼻腔深处扎。
工作人员递来一双防烫手套,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你们俩谁来捡?”
“我捡。”石野有些着急,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兰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小心点。”
丧葬师傅抄起根圆钢手柄,“砰砰”几下把骨头压成白粉末。
看着那粉末簌簌落进盒里,她才知道平时说的骨灰原来是这么来的。
捡起骨灰后,石野用红布仔细裹好骨灰盒,走出去的时候兰舒撑开红伞严严实实遮住。
这一带的习俗都是这样,用红伞遮骨灰盒不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意在保护逝者灵魂不受侵扰,护送逝者顺利往生。
郑飞燕抱着石余川的遗像,阿超扛起随风乱晃的柳幡。
这一路哭归哭,可等真烧完纸钱、跨过火盆,大家心里头反倒出奇平静。
一切结束得仓促又恍惚,像一场短暂的离奇梦。
下山的路上,阿超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一些。
他从后视镜瞥了眼抱着骨灰盒呆呆望窗外的石野,担忧道:“小野,要我说你今天先别着急回去了。你昨天熬了一宿,跟我回你哥家睡一觉,歇好了明天再走。”
石野摇头,苍白脸上扯出抹没力气的笑:“我得趁着我哥骨灰还热乎赶紧下葬。”
他顿了顿,又说:“和我爸我妈葬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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